湘云开诗社做东道,宝钗暗中助她办螃蟹宴,宝钗的目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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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大旗飘扬的回答

蘅芜苑夜拟菊花题后,第二天清早,湘云来请贾母,请的名义是赏桂花,而不是吃席。贾母王夫人都以为只是赏花:

湘云次日便请贾母等赏桂花。贾母等都说:“是他有兴头,须要扰他这雅兴。”至午间,贾母果然带了王夫人、凤姐,兼请薛姨妈等进园来。贾母因问:“那一处好?”王夫人道:“凭老太太爱在那一处,就在那一处。”

贾母和王夫人这段对话很有意思,贾母虽然应了湘云,但是潜意识并不把湘云当东家,还是自己问哪一处好,自然有人回答哪一处好她去哪一处,主意还是自己拿着,可想而知,贾母如果决定了去哪一处,后面到那处了,酒水茶点自然是由贾家的人来备。王夫人回答老太太爱那处就去那处(不是让东家湘云决定),这表明她也不知道湘云有一场席会,潜意识还是自己是主家。

贾母和王夫人这潜意识是相当自然合理的,因为这就是她们的府邸,湘云是过来暂住的客人,一应器物都没有,个人财产也不丰,自然只就是名义上请出去看看花聊表孝心了。而贾母应和湘云的孝心,也并不意味真把自己当客,把湘云当东家。凤姐应该提前被通过气,在王夫人说随老太太喜欢后,解释已经在藕香榭搬下了。凤姐的表达并不明确,依然还没有足够地使贾母感到这是一场完全不由贾府之力而促成的宴会。凤姐那个表达也可以理解成贾府的人已经提前在藕香榭摆下了。

贾母因问:“那一处好?”王夫人道:“凭老太太爱在那一处,就在那一处。”凤姐道:“藕香榭已经摆下了,那山坡下两棵桂花开的又好,河里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岂不敞亮。看着水,眼也清亮。”贾母听了,说:“这话很是。”说着,引了众人往藕香榭来。

但是一场好的宴会是能够看出来办宴会的人的审美趣味的,贾母本人非常擅长此道,她能通过宴会的陈设布置,察觉幕后之人心思是否颇费过,察觉幕后之人心思究竟有多精妙。所以我认为,直到贾母登上藕香榭,看见宴会布置的一刻,才真正意识并且正视这场宴会。而且她的问话表明,她认为这场宴会以湘云的心思审美,办不到。连湘云都不是,布置宴会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媳妇婆子。

一时进入榭中,只见栏杆外另放着两张竹案,一个上面设着杯箸酒具,一个上头设着茶筅、茶杯各色茶具。那边有两三个丫头扇风炉煮茶,这一边另外几个丫头也扇风炉烫酒呢。贾母喜的忙问:“这茶想的到,且是地方,东西都干净。”湘云笑道:“这是宝姐姐帮着我预备的。”

宝钗是贾府的客人,湘云也是贾府的客人,这场宴会,实际的财力心思是贾府客人提供的,名义的东家还是贾府的客人。所以这是一场彻底的,反客为主。

所以这一次宴会,是真真正正的相当大气,这个大气指几个人的度量,几个人的浑不在意。湘云不觉得自己占个名义东西由别人提供所以自己就不是东家了,宝钗不觉得自己辛辛苦苦耗财伤神却名义东家让给湘云自己有委屈,贾母王夫人等人更不会觉得我在自己家还被客人请了未免太莫名。这个问题很多回答都喜欢从利益上来分析,一直扒拉算盘,事实上,我更希望你们能体察一下她们的气度。这是更值得学习的,而不是学习如何一箭双雕、一箭三雕,那种稀奇的语气,我感觉你们甚至想一箭打下天下所有的鸟。

螃蟹宴和诗社,严格来算是两种活动,贾母王夫人凤姐等人参加完第一个螃蟹宴,诗社就只是宝玉和几个姑娘的事情。湘云本人的目的其实只是后面这个诗社,是宝钗把范围扩大了,但却并不是扩大了诗社的范围,怎么说呢,宝钗行为的本质,更像是把一场本该专门举办的诗社聚会,变成附带的宴后游戏。就像现在朋友出去聚餐,聚完之后去KTV一样。每一个人本来都是很庄重的,可是宝钗却把事情变得随意了。就着吃剩下的螃蟹,就着众人的欢声笑语,就着每一个人彼此的打打闹闹,诗社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游戏。我想起来宝钗说过一句轻慢极了的话:

这也罢了。原是诗从胡说来,再迟几天就好了

改一下,我可以说宝钗是,原是诗社胡闹来

从蘅芜苑夜拟菊花题开始,我注意到的宝钗的态度,可从从以下截取的文字感受一二:

宝钗道:“……既开社,便要作东,虽然是玩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

这里宝钗又向湘云道:“诗题也不要过于新巧了。你看古人诗中那些刁钻古怪的题目和那极险的韵了?若题过于新巧,韵过于险,再不得有好诗,终是小家气。诗固然怕说熟话,更不可过于求生,只要头一件立意清新,自然措词就不俗了。……”

宝钗道:“我平生最不喜限韵,分明有好诗,何苦为韵所缚,咱们别学那小家派,只出题不拘韵,原为大家偶得了好句取乐,并不为此而难人。

宝钗道:“那也太难人了。将这题目誊好,都要七言律诗,明日贴在墙上,他们看了,谁作那一个就作那一个,有力量者,十二首都作也可,不能的,一首不成也可。高才捷足者为尊。若十二首已全,便不许他后赶着又作,罚他就完了。”

这四段截取,第一是宝钗对诗社的看法,认为这是玩意,既然是玩意,就应该让大家玩的开心。第二是宝钗对诗题的看法,认为不能过于求奇,否则大家做不出来,便失去了玩耍的意义。第三是对诗韵的看法,提倡不能限韵,原因依然是不能为难人,本质想法还是想大家玩的开心。第四是对诗社规则的看法,她那个规则,实际意思就两个字,随意。把诗题贴墙上想写哪个是哪个,这是第一层随意,想写多少写多少,十二首全写还是一首不写都可以,这是第二层随意。这种随意本质还是为了好玩。所以宝钗对诗社的态度就只是:

一个玩意,大家随意,开心就好。

这也是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宝钗的目的就是这个,让诗和诗社变成“一个玩意大家随意开心就好”。

宝钗为什么要这样做,这要往她这个人身上说了。

先说,宝钗是不赞同做诗吗?红楼梦很多人知道宝钗为人比较女夫子。喜欢说教,喜欢四书五经女则女诫这些东西。因此对应的把宝钗看做不喜欢写诗也不喜欢看什么戏文话本的人,但是我想申明的就是,宝钗并不是反对这些,她的完整观点是,这些都是玩意,都不是正经的事情,你可以看,但不能正经起来,甚至它们也根本不值得让你正经。我依然用几个截取来表达宝钗这方面的观点:

宝钗道:“……究竟这也算不得什么,还是纺绩针黹是你我的本等。一时闲了,倒是于你我深有益的书看几章是正经。”

宝钗道:“……你我只该作些针黹纺织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书看看也罢了,最怕是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

宝钗因笑道:“我实在的聒噪的受不得了,一个女孩儿家,只管拿着诗作正经事讲起来,叫有学问的人听了,反笑话说不守本分的。……”

宝钗心里并不是反对诗书戏文,而是反对把这个当正经的事情来看待,因为一把这些东西当正经,容易“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她那种意思其实是,这些东西只配当个玩意。不是只是女人应该把它们当玩意,男人也是,这方面宝钗并不双标:

男人们读书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读书的好,何况你我?就连作诗写字等事,也非你我分内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家分内之事。

她是这个人就比较轻视诗歌(其实我感觉不是轻视,她对诗歌的观点才是最正确的,诗是随心所欲的东西,是一个人有余力则学文外的最末枝的娱乐消遣。但是怎么说呢,十几岁浪漫的少男少女,在明清那种迷情的思潮下,很少有人认识到诗歌是生产生活的次产品。所以反衬得宝钗是轻视诗歌了)。她轻视诗歌其实从第一次诗社就能感觉出来。宝钗没有大家那种兴冲,更没有那种当正经事情的拘泥的感觉:

宝玉道:“这是一件正紧大事,大家鼓舞起来,不要你嫌我让的。各有主意,自管说出来大家平章。宝姐姐也出个主意,林妹妹也说个话儿。”宝钗道:“你忙什么?人还不全呢!”

这里我感觉宝钗只差翻个白眼了,她用“人还不全”来当借口推脱,但我感觉她更想嗤嗤两声:这玩意就叫正紧大事?

黛玉道:“既然定要起诗社,咱们都是诗翁了,先把这些姐妹叔嫂的字样改了才不俗。”…… 宝玉道:“我呢?你们也替我想一个!”宝钗笑道:“你的号早有了,‘无事忙’三个字恰当的很。”……宝钗道:“还得我送你个号罢。有最俗的一个号,却与你最当。天下难得的是富贵,又难得的是闲散,这两样再不能兼有,不想你兼有了,就叫你‘富贵闲人’也罢了。”……李纨道:“二姑娘、四姑娘起个什么号?”迎春道:“我们又不大会诗,白起个号作什么!”探春道:“虽如此,也起个才是。”宝钗道:“他住的是紫菱洲,就叫他‘菱洲’。四丫头在藕香榭,就叫他‘藕榭’就完了。”

这一段很长,省略号都是没有宝钗文字的部分。那时大家都在讨论诗号,真的很像模像样,就像过家家还要分配你在几楼几室他在几楼几室。宝钗唯二两次开口,一次是对宝玉,依然是调笑甚至带点讽刺的语气,第二次是大家想不来迎惜二人的诗号,宝钗就说说了两句,大家可以把宝钗说的两句念一下,真的……太随意了。就叫他‘菱洲’……就叫他‘藕榭’就完了。感觉宝钗这里有一种很漫不经心的气质。游戏罢了。

宝钗道:“也要议定几日一会才好。”探春道:“若只管会的多,又没趣了。一月之中,只可两三次才好。”宝钗点头道:“一月只要两次就够了,拟定日期,风雨无阻。除这两日外,倘有高兴的,他情愿加一社的,或请到他那里去,或附就了来,亦可使得,岂不活泼有趣。”众人都道:“这个主意更好。”

拟日子这里说话的语气和菊花题那里说“将这题目誊好,都要七言律诗,明日贴在墙上,他们看了,谁作那一个就作那一个,有力量者,十二首都作也可,不能的,一首不成也可”很像,或……或……,……也可……也可,这种关联词给人的感觉就相当自在,在由这种关联词打造的规则里玩的人,该是多么舒心放松啊。

还有一个描写,也比较有趣:

李纨道:“方才我来时,看见他们抬进两盆白海棠来,倒是好花。你们何不就咏起他来?”迎春道:“都还未赏,先倒作诗。”宝钗道:“不过是白海棠,又何必定要见了才作。古人的诗赋,也不过都是寄兴写情耳。若都等见了作,如今也没这些诗了。”

所以我感觉,如果你要是想玩,和一个正经规矩的女人玩也许会更有趣,因为她心中已有对正经规矩的限定,你的玩耍在她看了就是真正的玩耍,那么她反而会表现出一种相当的百无禁忌,相当的随意,相当的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来,让你玩的痛快,玩的感觉自己真的只是在玩。大观园的几次诗社,效果最好的就是菊花诗社了,尽管联雪诗社那次有更多的新鲜血液,但就活跃度和气氛来看,只有菊花诗社是上下狂欢人人尽兴的。

宝钗帮助湘云办螃蟹宴,她的诉求她自己说的很明白,“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但是爱一箭射尽天下鸟的人看来,宝钗此处行动,野心一定勃勃,所猎一定颇丰。我想起来看动物世界,说狮子老虎这些大型食肉科动物,不猎一些小的东西,因为身体所耗费的能量远比收货多得多。每一个想一箭猎尽天下鸟的人,给我的感觉都像活在动物世界,资源匮乏,生存艰辛,所以脑子永远想着利益最大化的问题。对于这些人,回答下有人觉得他们是眼皮子浅把几只螃蟹当回事,但我感觉这不是眼皮子浅不浅的事情,而是生存处境不同。生存相当艰辛的你们只会把这件事情当正经的来看,正经到关乎人的婚姻,和人之后的半生生存,而完全想象不到,宝钗的诉求非但和正经无关,甚至她诉求的就让诗社变得像是一个省事的玩意,一个无关紧要的宴会游戏,甚至那场宴会,与其说她贡献的螃蟹是她努力生存的证明,不如说她的巧思更使她殚精竭虑(然而并没有)。对于这些人,我只有一个建议,不要和他们玩,会相当无趣。就让他们想方设法地解决生存问题吧,就让他们专心磨炼自己如何一箭射尽天下鸟的技术吧。诸君,要想真正高兴的玩耍,应该找宝钗这种不把玩耍当回事的人,她会跟你说,你这样也行,你那样也行,玩耍就只是玩耍本身。总之千万不要找那些把正经事当玩耍又把玩耍当正经事的人,他们是真的会让你跌尽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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